投稿人: 铜鼓点灯匠联系方式: 159****6108投稿时间: 2025-09-18 13:20:43
风,曾绕过你的发梢
那时候的风,是软软的。裹着蓝天白云、河水的清悠,吹过集镇临江的饭馆时,连后厨油辣子的辛香都添了几分温柔。十三四个刚参加完高考的少年,齐齐围挤在桌前,搪瓷碗碰出的脆响里,橘子汽水溅洒在白衬衫上,晕开一小片浅黄——像风把傍晚的夕阳,轻轻兜进了衣襟。
你,就坐在我对面,衬衫领口系得规整,指尖沾着橘络,递来一瓣橘子时,指甲缝里的橘色纹路都透着认真。“慢点儿吃,没人和你抢,别呛着!”你说话时眉眼儿弯着,风刚好吹过,撩起你颊边的碎发,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耳尖。我忽然忘了接橘子,只盯着那缕被风掀起的头发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。
散场后沿堤岸回家,土路被晒得发烫,风裹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扑过来,远处的河水泛着碎银般的光。大伙儿吵吵嚷嚷地追赶,我却总是慢了半拍,落在你身后——目光总追着你晃动的脸庞,风一次次绕过你的发辫,把头发吹到耳后,又垂下来,像在和我捉迷藏。走着走着,我忽然想起高三那个让我怦然心动的课间,也是这样的风。
那天我抱着作业本从教室窗外过,风掀起窗帘的一角,刚好看见你双手托腮凝望远山。阳光落在你倾泻的长发上,镀了层浅金,风儿绕着你的发梢打旋儿,把几缕头发吹到眉间,你抬手拨开时,眉头轻轻蹙着,那抹忧郁的目光,像颗小石子砸进我心里,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从那天起,我总盼着有风的课间,盼着风再掀一次窗帘,让我再看一眼你被风吹撩的模样。
后来,有晴朗的夜晚,我们总爱在晒谷场乘凉,草垛上铺着旧麻袋,风里裹着稻秆的香。你总喜欢哼一支歌,“谁知道角落这个地方,爱情已将它久久遗忘”,旋律沉得像晚风掠过河面。我凑过去问歌名,风刚好又来,掀起你衬衫的衣角,你慌忙把衣角往下扯,耳尖红得像被夕阳染过,只说“听我姐唱的”,便一字一句教我。
我学得漫不经心,目光总落在你被风吹动的发梢——风绕着你的发辫转,把发梢上的粉布条吹得晃来晃去,那是你扎羊角辫时系的。打谷场玩游戏时,风也这样吹过。那时候你穿洗得发白的碎花裙,风把裙摆吹得飘起来,你绕着圈儿歌一般念叨“走上街,走下街,走到王婆婆猪屎街”,银铃般的笑声被风裹着,落在稻垛上,比阳光还暖。
我总故意把“张打舵”说成“张打铁”,惹你笑弯了腰,风趁机绕着你的发梢,把你的笑声吹得更远。其实我不愿当“张打舵”,只想做你裙边的“梅花狗”——风绕着你跑时,我能跟着风,离你的发梢再近一点,哪怕只是被风裹着你的气息,都觉得满足。可每次游戏收尾,“梅花狗”总要被讨走,我揪着你的衣角问“能不能不走”,你拍着我的手背笑,风把你的声音吹得软乎乎的:“傻样,明天还能一起玩呀。”
可风终究会吹走让人留恋的时光。高考后我去了县城,你留在镇上开了一家服装店。风吹散了我们,再没把我们吹到同一条堤岸。后来听说你嫁了当年抢着当“张打舵”的他,他用钻戒和奔驰把你接走,风绕着他的车辙,却再没把你的消息吹给我。
去年回故乡,我又走了那条堤岸。风还在,绕着芦苇打旋,却没了你的发梢可绕。河水依旧清,天依旧蓝,打麦场变成了小学,孩子们的笑声被风吹得很远,却听不见你唱的《角落之歌》,也听不见“王婆婆”的童谣。我站在校门口,风又来,好像带着你的笑声,转头却只有空荡荡的校门,和远处飘得慢悠悠的云。
如今我两鬓已染上点点秋霜,傍晚坐在阳台,风绕着藤椅吹过时,我总会轻轻哼起“谁知道角落这个地方”。风里好像还藏着当年的气息——你的发梢被风吹动的触感、橘子汽水的甜、麦秆的香,还有风绕过你发梢时,那阵软乎乎的温柔。原来风记得所有事,它曾绕过你的发梢,也把我青春里最亮的时光,永远吹进了记忆里。